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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日常聊天说话、写文章，不管长短，句子都是“门面担当”。《现代汉语词典》中将“句子”定义为：用词和词组构成的、能够表达完整意思的语言单位。可能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：读到一些文字，忍不住画波浪线、摘抄下来；深夜开车时，听音乐广播听到共鸣处，会跟着老歌轻轻哼唱；发微信朋友圈前，琢磨再三，要配上几句“能得我意”的话。这些时刻，我们都在追求闪闪发光的句子。
图源：视觉中国
中国文学历来讲究“炼字”“炼句”，认为“字句”如人的眼睛，需传神达意。对创作者而言，写作就是炼字成句、炼句成篇的过程。
名作常以名句为眼。诸多传颂千古的名作，都有名句加持。且不说朗朗上口、言简义丰的唐诗宋词，仅以文章辞赋为例，即便我们难以背诵全文，但也能吟上几句。如王勃《滕王阁序》，有“落霞与孤鹜齐飞，秋水共长天一色”；范仲淹《岳阳楼记》，有“先天下之忧而忧，后天下之乐而乐”。对于句子的极致追求，中外作家概莫能外。贾岛有言，“两句三年得，一吟双泪流”；刘熙载在《艺概》中写道，“文以炼神炼气为上半截事，以炼字炼句为下半截事”；汪曾祺说，“一个词，一个词；一句，一句；痛痒相关，互相映带，才能姿势横生，气韵生动”；海明威一生致力于“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”；福楼拜被认为是一个对词句之美极为讲究的人，李健吾评价他，“创作是他的生活，字句是他的悲欢离合，而艺术是他整个的生命”；再看川端康成的《雪国》，开篇“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，便是雪国”，寥寥几字打开一个世界。名人多有名句传世。非常之人有非常之语，从而句见其德、人以句传。荆轲刺秦临行前吟唱“风萧萧兮易水寒，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，堪称千古悲歌；大儒王阳明临终前，一句“此心光明，亦复何言”，尽显心学彻悟；“轮椅上的作家”史铁生写出这般文字：“苦难既然把我推到了悬崖的边缘，那么就让我在这悬崖的边缘坐下来，顺便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，唱支歌给你听。”名句产生的背后有故事，也不乏可意会处。王安石反复修改，最后用一“绿”字，而成名句“春风又绿江南岸”；《诗人玉屑》里记载，齐己的诗《早梅》中有一句“前村深雪里，昨夜数枝开”，郑谷将“数枝”改为“一枝”，这一字之变被传为佳话。人生与句子彼此光照。有的人被写入作品，因发光的句子而传世，如“黄四娘家花满蹊，千朵万朵压枝低”“何夜无月？何处无竹柏？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”，让世人从此记住黄四娘、张怀民。有的人因言行让句子发光，毛泽东“问苍茫大地，谁主沉浮？”“数风流人物，还看今朝”等诗句，满怀革命豪情；“00后”战士陈祥榕英勇献身，他曾写下的战斗口号“清澈的爱，只为中国”震撼人心。
陈祥榕的头盔上写着“清澈的爱，只为中国” 图源：“人民日报”微信公众号
同为句子，意境有高下，蕴含的力量也不同。为何有的句子闪闪发光，甚至于“一句顶一万句”？“人人心中有，个个笔下无”，闪光的句子会说话。闪闪发光的句子饱蘸真情实意，从而成为一代又一代人的“嘴替”。见到意中人无以形容的美丽，《诗经》可以表达：“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”“有美一人，清扬婉兮”“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”；又到毕业季，一句“当离别开出花，伸出新长的枝桠，像冬去春又来，等待心雪融化”，怎能不成为全网拉歌“神曲”？甜蜜时刻，给恋人一个答案：“是微风，是晚霞，是心跳，是无可替代。”失落遇挫时，可以给自己打气，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，也可以暗暗自我宽慰，“允许别人做别人，允许自己做自己。”劝慰别人，可以说“白日不到处，青春恰自来”，也可以说“你不一定非要长成玫瑰，你乐意的话，做茉莉，做蔷薇，做无名小花，做千千万万”。情动于中、发乎为文，闪光的句子能入心。流年似水，是非成败，不论古今中外，人心相通，英雄凡夫都一样有emo时刻。如“离恨渐远渐无穷，迢迢不断如春水”“今宵酒醒何处？杨柳岸，晓风残月”，道出不舍离愁；“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，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”的旋律响起，很多人会跟着一起哼唱《海阔天空》。我们看电影，也总有几句台词因为忘不掉而成了“回忆杀”。如《大鱼海棠》里的“这短短的一生，我们最终都会失去，你不妨大胆一些，爱一个人，攀一座山，追一个梦”；《海上钢琴师》里的“我们笑着说再见，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”；《一代宗师》中说的“世间所有的相遇，都是久别重逢”。文以载道、言贵独到，闪光的句子可启智。诗僧皎然曾提出一个概念——“天真挺拔之句”，认为这样的句子“与造化争衡，可以意冥，难以言状”。而当我们在阅读、听歌、观影，乃至在生活的很多角落中，都可洞见前人的智慧精髓，从而久久难以忘怀。“横看成岭侧成峰，远近高低各不同”，告诉我们看待事物的角度很重要；“择高处立，就平处坐，向宽处行”，十二个字道出了做人做事的道理。西湖边的电影字幕框场景中，句子诗情画意，与景相映成趣
闪闪发光的句子并非古今圣贤和中外名家的专属，它们也可以属于每一个平凡的普通人。像“矿工”一样挖矿炼金。“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”，生活是取之不竭的富矿，“从无字句处读书”，鲜活的句子需到火热生活中去寻。《句子的手艺》一书中说：“句子的构成事关思维的构成，事关你观察世界及其关系的独特角度。”像“小洞不补，大洞吃苦”“针尖大的窟窿能漏过斗大的风”“牵牛要牵牛鼻子”等俚语、俗语里就透着哲思。汪曾祺写道，“夏天的早晨真舒服。空气很凉爽，草上还挂着露水（蜘蛛网上也挂着露水），写大字一张，读古文一篇。夏天的早晨真舒服。”大山里的孩子也有诗句：“世界被白白的雪，抱在怀里，轻轻地摇啊摇。”“自从上幼儿园，我就很少见到爸爸，就像一只鸟，去找食物，很久都没有回来。”每个人都可以是自己生活的诗人，即便朋友圈的只言片语，也是一种留痕。追求“极炼如不炼”的境界。古人炼句，既有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的苦心经营，更追求“文章本天成，妙手偶得之”的境界，是谓“极炼如不炼，出色而本色，人籁悉归天籁”。所以，在苏轼眼里，书法“无意于佳乃佳”，写文章亦然，“大略如行云流水，初无定质，但常行于所当行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”。《文心雕龙》中提到，“夫文心者，言为文之用心也。”文章易得，文心难求。我们遣词造句、书写表达，应追求“我口说我心”“我手写我心”的真诚表达。以拳拳文心熔铸于笔端，才能达到化俗入雅、雅俗共赏的效果，才能“炼”出高超的文字。让人生成为最闪光的句子。金庸武侠小说里，绝世武功藏于李白《侠客行》诗句中，很多人参不透。石破天目不识丁，反而能够按照笔画参悟剑势剑意，练就绝世武功。识不识字、通不通文义不是关键，行动是最有力的语言。鲁迅先生在书桌上刻下“早”字，从此坚持一生做时代“早行人”。还有无数的人在平凡岗位奋斗，用行动诠释什么是“择一事，终一生”。写一句座右铭、立一个flag，然后真正去践行并常为之，努力用一块一块石头垒成高台。对我们来说，那就是最闪光的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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